语音的故事（二十）| 焦磊：“假声只能用来唱京戏吗”？（连载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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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声区别

中国的传统戏曲中对发声有很多讲究，不同的角色会使用不同的发声。例如在京剧和昆剧中，老生，花脸和丑角是使用所谓‘大嗓’的，而旦角和小生则是使用‘小嗓’的。流行于广东的粤剧中，也有所谓‘平喉’与‘子喉’的区别。‘平喉’是男性角色的唱法，类似于‘大嗓’，而‘子喉’则是女性角色的唱法，类似于‘小嗓’。一般在演唱的时候，两者的音域相差八度，演唱时高低相间，相得益彰，例如著名的京剧《四郎探母》与粤剧《帝女花》中，都有脍炙人口的经典大小嗓对唱，给人以美的享受。

《四母探郎》片段

《帝女花》片段
真假声

大小嗓的区别在语音学上，就是真假声的区别。我们平时说话，振动声带，所发出的声音就叫做真声。那么假声呢？在我们的声带上方，有一对软组织构成的皱褶，叫做假声带——但是请注意，假声可不是假声带发出的。所谓假声带，是指假的声带，而不是发假声用的声带。假声还是我们的声带产生的。但是在发假声的时候，假声带常常会在声门上方收紧，因此过去有些学者就误以为假声是产生自假声带的。但是，从喉纤维镜的图上我们可以清晰地分辨出，假声带是很厚的皱褶，无法振动。真正在发假声时振动充当声源的，还是声带。

如果回到我们前面那个吉它的比喻，那么发假声的时候所使用的，大概就是吉他上最细的那根弦了。假声最显著的听感特征就是高。人用真声说话的时候，一般男子的频率在50到200 Hz间，女子的频率在150到400 Hz间。但是如果用假声，音高可以一下跳到男的三四百，女的五六百赫兹，而训练有素的歌手甚至可以用假声唱到1000 Hz以上的音高。例如著名的俄罗斯神秘男高音歌手维塔斯Vitas，他的高音区就是使用假声发声的，可以高到一千五六百赫兹。

在发假声的时候，声带肌绷得很紧，两片声带抻拉得又长又宽又薄，声带间微微留出一些空隙，肺部气流通过的时候，使声带边缘很窄的一条发生振动。由于振动的部分又薄又细，可以获得很高的频率，就像很细的吉它弦可以弹出很高的音一样。

我们一般说话的时候，是不用假声的。长久以来，假声都被认为是某种不具辨义功能，仅仅表示某种语音情感的边缘语音特征；或是根本就被当成是一种戏曲中使用的歌唱技巧。这对于西方的语音学家来说，或许是个可信的结论。但是在使用音高——声调区别意义的东亚语言中，这个结论就不正确了。就以汉语为例，假声常常伴随高调出现，带有假声的高调利用假声的特殊发声态与其余声调相区别。例如在湖南岳阳方言中，阴去、次阴去和阴入三调就都带有假声；浙江的温州方言中，阴上、阳上两个声调也都有假声特征。在某些地方方言的小称调里面也有假声的存在。例如在广东北部的信宜的小称调就是个假声调，一个声调上域为200 多赫兹的发音人，在小称调的时候可以达到400 Hz，见下图3.3。

图3.3：信宜男发音人“笠衫”，左原型 [44 55]，右小称 [44 ↗]，带假声

图3.4：高坝侗语一位男发音人五个平调的基频曲线，最高的那个声调带假声

不但是在汉语方言里面有假声，在少数民族语里面，假声也作为区分声调的一个重要因素。例如在贵州锦屏县的高坝侗语中存在的五个平调，有四个属于常态发声，而最高的那个高平调则使用假声与其余的四个平调相区别（图3.4）。可见，假声绝不是只能用来唱京戏的边缘语音特征，而是具有语言学意义的一种发声态：它能作为声调的区别特征，还能作为一个语素。

（原载《叫我如何不想她——语音的故事》，朱晓农、焦磊著，商务印书馆2013年第一版）

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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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期编辑 | 刘晓倩

本期审读 | 刘晓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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